【轉載】今天是兒童節，對婚姻法學界的同仁們來說，卻是一個傷心的日子！上午，我們在八寶山殡儀館送别了中國法學會婚姻家庭法學研究會會長、中國政法大學教授——敬愛的夏吟蘭老師。回家路上，我忍不住把手機裡夏老師這幾年發給我的微信語音翻出來挨個兒聽了一遍。言猶在耳，斯人已逝，心緒難平！這些天憶及許多與夏老師相處的過往，略記一二，聊表思念。
初見夏老師，是2004年我剛到女子學院工作後不久，夏老師和巫老師一起到法學院開會。彼時我剛開始學習和講授婚姻法，知道兩位老師都是大家，心裡充滿了景仰。後來考了巫老師的博士，有更多機會與夏老師在一些學術會議上碰面，偶爾也會和夏老師一起參加同巫老師及先生的聚餐。雖然夏老師很平易近人，但我生性比較社恐，所以對夏老師還是尊敬崇拜居多，談不上親近。
轉折發生在我博士論文答辯時。法大民商法專業的答辯素以嚴苛著稱，婚姻法方向因為比較小衆，似乎更是如此。我答辯那天，夏老師是答辯組成員之一，其餘幾位都是研究民法的老師。我很有些緊張，尤其是當有老師對我的提問步步緊逼以後。這時我眼睛的餘光掃到夏老師，她笑盈盈地看着我，目光中充滿了鼓勵和肯定。我踏實了些，定了定神接着往下答。最後，我以四票通過、一票優秀的成績順利上岸，我心中暗自猜想，優秀票一定是夏老師投的！答辯結束後，我在校園裡碰上了正欲驅車離開的夏老師。她搖下車窗，還沒等我開口就說：“小但，論文寫得挺好，今天表現也不錯！”或許是看出我的疑慮，臨了她又加上一句：“我是真覺得你寫得好！”這兩句話給了我莫大的鼓勵，讓我在答辯中幾近被擊潰的信心得以重建，我因此對夏老師充滿感激。也正是因為夏老師的肯定，後來我才有勇氣報名參加當年的婦女/性别研究優秀博士學位論文評比，并獲得了不錯的獎項。
作為晚輩，從夏老師那裡得到的照拂還有很多。2016年的一天，夏老師打電話給我，說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民法室需要人協助做《民法典 婚姻家庭編》的資料收集彙編等工作，想推薦我去。有機會近距離接觸參與《民法典》的編纂，這當然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其時我家裡剛剛發生了一些變故，我狀态比較消沉，而且我卡在講師的位置上多年上不去，發論文、評職稱近乎成了執念，所以考慮幾天之後我還是婉拒了夏老師的好意。夏老師幫我分析了很多，也提出可以幫我解決一些實際困難，奈何我已經下定決心。事後在一個會上再遇到夏老師，我自覺心虛，有意躲着她。這當然逃不過夏老師的眼睛，她主動招呼我過去，表示理解我的選擇，還很暖心地鼓勵了我，讓我在愧疚之餘更多了一些感激與感動。
這些年跟着夏老師做過幾個課題，深深折服于夏老師深厚的學術造詣和崇高的家國情懷。她心系婦女，一生都在踐行三十多年前作出的“改變婦女的命運，幫助到她們”的承諾。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在2017年學會舉辦的一次《民法典 婚姻家庭編（專家建議稿）》讨論會上，有老師建議将《婚姻法》中的婚後所得共同制修改為婚後勞動所得共同制，認為前者可能助長不勞而獲的風氣。也有老師對此持不同意見，會場上一時間争執不下。夏老師思忖良久後表達了反對觀點。她說，在中國農村，有大量出嫁婦女事實上是不能繼承自己父母遺産的，如果再剝奪她們對丈夫繼承遺産的共有權利，實際上會使她們面臨兩頭空的境地，所以财産制的修改要非常慎重，在有充分紮實的調研表明不會影響婦女權益之前，不宜作此修改。類似的情形還有很多，無法一一細數。
夏老師還是一位非常有智慧、有格局的領導。博士畢業以後，我開始在學會秘書處做一些工作，幾年後又成為學會副秘書長，因此得以非常深切地感受夏老師的領導風格和魅力。在她身上，既有法律人對原則和程序正義的堅守，又有女性的細膩與思慮周全。有好幾次，我因為學會的工作犯難，因為不懂得如何處理其中涉及的方方面面的關系而向夏老師求助。夏老師總能條分縷析、抽絲剝繭，給出非常妥帖的解決方案。夏老師總是把學會的發展和需要放在首位。去年，法學會的支持經費不知何故遲遲沒有撥下來，而一年一卷的會刊出版又到了必須付款的時間，學會賬上的錢已經入不敷出。夏老師得知後二話沒說，自己掏錢把出版費給交了。事後有其他會長提出要分攤這筆費用，夏老師拒絕了。法學會的撥款到賬後，我們提出歸還夏老師的墊款，夏老師也始終沒有接受。夏老師當會長21年，學會不斷發展壯大，并且形成了團結守望、和諧包容的良好氛圍，很多學會對此羨慕不已。
以上僅僅是和夏老師交往的幾個片段。夏老師生平裡有一句詩：“吟法韻以彰正道，蘭香遠而勵後賢。”我覺得非常貼切地概括了夏老師的成就和品質。
夏老師離世那天是《民法典》頒布五周年，而我們送别夏老師的今天是兒童節。這或許隻是日曆上的偶然重疊，但又何嘗不是歲月向為婚姻家庭法治建設和特定群體人權保障奮鬥一生的夏老師所作的緻敬呢？
敬愛的夏吟蘭老師一路走好！
中華女子學院 但淑華
2025年6月1日
轉載來源 | 微信公衆号“女院法學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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